白天我们就在人多的河段停下沈砚之弹起琴我清清嗓子唱的不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起初我还有些拘谨声音放不开总觉得少了水袖和华服唱得不够“像样”。
可沈砚之的琴声太熨帖像双温柔的手轻轻托着我的声音往上飞飞着飞着就忘了紧张忘了过往只觉得心里敞亮。
有次在桥头停船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太太听完颤巍巍地从篮里掏出两个煮鸡蛋硬塞给我:“姑娘你这嗓子甜得像蜜听着就喜庆。
我那孙女也爱唱就是没你唱得好听。
”鸡蛋还带着余温握在手里暖烘烘的比那些冰冷的金银实在多了。
还有个白面书生听完《茉莉花》当场铺开宣纸挥笔写了首诗末句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他脸红红的把诗递过来时手指都在抖:“姑娘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曲子配得上这诗。
”我把诗折好夹在沈砚之的琴谱里他看了偷偷笑了半天说“这书生眼光不错”。
我们赚的钱确实不多够买米够买茶偶尔能割两斤肉沈砚之就会高兴地系上围裙在小小的船舱里颠勺做他最拿手的淮扬小炒。
青菜是岸边菜农买的带着泥土的腥气;鱼是他早上撒网捕的活蹦乱跳的炖出的汤白得像牛奶撒点葱花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晚上我们就把画舫摇进芦苇荡。
沈砚之坐在船头弹琴琴声轻得像叹息怕吵醒水里的鱼。
我躺在舱板上垫着他洗得发白的长衫看天上的星星。
星星很密很亮像谁把一把碎钻撒在了黑丝绒上伸手就能摘到。
“你看”沈砚之的琴声停了他凑过来指着最亮的那颗星“不用台下满堂喝彩也能活得踏实对不对?” 我侧过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像两把小扇子。
他的眼睛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着我的影子。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以前追求的那些“满堂喝彩”那些华服珠钗像场醒不过来的噩梦而现在握着温热的粗陶碗听着潺潺的水声才是真正的活着。
沈砚之会给我梳头发。
他的手指确实笨总把我的头发缠成一团扯得我头皮发麻可我从不催他就乖乖坐着听他小声嘟囔“左边还是右边”“这个结怎么解不开”。
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那点疼也变成了甜。
有天晚上他炖了鱼汤鲜得冒泡。
我喝着汤他忽然说:“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在淮扬买间小屋子不用大能放下一张琴一张桌就行。
院里种棵柳树春天发芽了绿莹莹的好看。
我弹琴你绣花下雨的时候就坐在廊下听雨声好不好?” 我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喝汤喉咙却哽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他以为我不乐意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不喜欢?那……种棵桃树也行开花的时候好看。
” “不是”我赶紧抬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我喜欢柳树。
”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月光下他的笑容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画舫轻轻晃着芦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唱着温柔的歌。
我看着沈砚之收拾碗筷的背影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快要溢出来——那大概就是他们说的“踏实”吧。
我们在淮扬待了八年。
那八年是我这辈子最安稳的日子像浸在温茶里的时光不疾不徐带着股淡淡的回甘。
茶是沈砚之从老家带来的雨前龙井用陶罐在炭火上慢慢煨开水汽氤氲里他总说:“日子就该这样急不得躁不得得像这茶熬出了滋味才好。
” 春天来得最早河岸的柳丝刚抽出嫩芽黄中带绿像被春风剪碎的翡翠。
沈砚之总爱牵着我的手沿着河滩走。
泥土是软的混着新翻的潮气与青草的清香踩上去能陷下半个脚印。
他穿件月白长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握琴的薄茧触在我手背上暖得像春阳。
他会在桃花开得最盛的时节寻一株枝桠低斜的桃树。
花瓣沾着晨露粉白得近乎透明他踮脚折枝时长衫下摆扫过草地惊起几只蚂蚱。
“别动”他忽然回头眼里亮闪闪的伸手将花枝插进我发间指尖不经意蹭过耳垂痒得我缩脖子他便笑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琴弦:“你看人面桃花古人诚不欺我。
”发间的花瓣会留香一整天混着他衣襟上的皂角香成了我记忆里春天独有的味道。
沈砚之第一次牵我的手便是在这样的初春。
那年河岸的柳丝刚抽芽嫩得能掐出水来他蹲在河滩边指尖捏着枚鹅卵石正往水里丢。
“你看”他忽然回头石子落水的涟漪一圈圈荡开“石头沉底的样子像不像你弹错的音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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