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京城偏巷深处那间低矮的账房。
油灯昏黄火苗微颤映在阿蝉之弟的眼底像一粒不肯熄灭的星。
他坐在案前指尖死死捏着那支狼毫笔指节发白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账册摊开在桌面泛黄纸页上一行朱砂批注刺入眼帘——“抚恤银三两签领:陈德安”。
陈德安。
这个名字像一根锈铁钉狠狠凿进他的记忆深处。
二十年前姐姐阿蝉难产死在浆洗房后院尸身冷透才被拖走连块遮脸的布都没有。
宫规说“贱役无丧仪”可苏识曾悄悄让人送去半匹素缎裹住了她最后的尊严。
那时他说要查抚恤银去向却被老内侍监陈德安一脚踹翻在地骂着“死婢不配享银你还想讨封赏?” 如今这人竟以姐姐的名义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最后一份体面。
阿蝉之弟缓缓闭眼耳边又响起姐姐临死前那一声微弱的“弟弟……我想回家”。
他没回成她也没回成。
而那个踩着她们骨血活下来的老人现在正躺在城南小院里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有人劝他去告。
他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告他他就成了坏人。
可我想让他知道——他害死的从来不是一个名字是一段活过的命。
” 那一夜他没合眼。
破晓时分他从柜底取出一本残旧册子——《工时损耗录》封皮斑驳边角卷曲是苏识当年亲手整理的宫女劳役记录。
她曾说:“她们不是耗材是人。
”于是她在每一页背后偷偷记下那些因过劳、受辱、病亡却无人问津的名字。
他一页页翻一笔笔对。
十七起。
整整十七起类似案件皆为陈德安经手签发款项全部流向空名户头。
有的死者家属根本不知有抚恤;有的申领文书竟是伪造印鉴;更有一例孩童夭折的乳娘其银两竟被转作“香火供奉”用于祠堂修缮。
这些不是疏漏是系统性的吞噬。
但他没有上奏没有喧哗。
次日清晨他抱着一摞资料走入城西的“无名馆”——这座由小满晚年创立、专为沉默者立言的民间书斋。
新任讲者是个年轻女子眉目清冷接过材料时问:“要为她们鸣冤吗?” 他摇头留下一句话:“不要为她们哭要让她们再也无需被记住。
” 然后他发起“旧账阳光计划”。
这不是一场清算而是一场公开。
他联合地方士绅、退役工人、民间账房推动所有历年抚恤记录全面解禁审查允许家属申辩、补录、追诉。
每一笔旧账都贴榜公示每一份疑点都开放质询。
他不求雷霆震怒只求阳光照到底层的尘埃里。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三日后一个佝偻身影悄然出现在账房门外。
陈德安来了。
白发苍苍锦袍加身手里拄着紫檀拐杖眼神却依旧阴鸷。
“你这是要毁我清誉?”他冷笑“我当年也是为宫中节省开支!谁记得那些扫地的、洗衣的?她们连姓都没有!” 阿蝉之弟抬头平静地看着这个曾践踏他姐姐一生的男人。
“你可以再杀人。
”他缓缓道“但杀不死真相。
” 陈德安怔住。
风穿窗而入吹动墙边悬挂的一幅长卷——那是“共审盟”刚完成的《宫婢名录》摹本密密麻麻上千个名字用细笔一笔一划誊写其中一行赫然写着:“阿蝉浆洗房壬午年卒年二十有三。
” 老人瞳孔骤缩。
他原以为时间会抹去一切没想到有人把名字刻进了历史的骨头里。
那一夜他独自回到府中彻夜未眠。
第三日清晨他派人送来一只漆盒里面是三本尘封账册全是当年贪墨明细还有一封亲笔书—— “我原以为没人记得阿蝉……直到看见你们把她的名字刻在墙上。
” 账房内烛火跳了跳。
阿蝉之弟打开漆盒取出那封信轻轻放在苏识留下的《工时损耗录》旁。
窗外晨光初透照在桌角那枚小小的铜铃上——那是姐姐生前戴过的铃铛如今已被磨得发亮仿佛随时会响起一声迟到二十年的回应。
而在千里之外的官道上一辆朴素马车正缓缓驶来。
车内萧玦翻开一份密报目光落在“旧账阳光计划”四字上久久未语。
车帘微掀他望向远方一座灰瓦小城那里一场无声的风暴刚刚平息另一场更大的潮水正在悄然涌动。
萧玦的马车停在城西“无名馆”外时天光尚薄晨雾未散。
他并未带仪仗只着一袭玄色深衣肩披风尘仿佛只是个寻常旅人。
可当他踏下马车目光扫过门前那幅缓缓展开的《宫婢名录》摹本时整条街的喧嚣都静了下来。
守馆的小童认出了他——不是因为龙袍冕冠而是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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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李言李语第277章 你以为她在等你原谅来源 http://www.cbjly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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