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巡按御史考》载:御史巡行非为旌节之荣实为剖民之痛。
凡匠人所指虽刀山火海必往;凡血税所及虽九死一生必追。
永熙三年十月初四晨霜未曦谢渊的靴底碾碎最后一点星光。
当正阳门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吱呀闭合他抚过袖中凹凸不平的《匠人血税疏》忽然听见七年前砖窑坍塌时老匠人李三在废墟下的低吟 —— 那声音不是求救是催他带着证据快走的最后叮嘱。
男儿欲画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 永熙三年十月初四辰时初刻。
京城三十里长亭的檐角挂着未化的霜谢渊勒住缰绳宫墙琉璃瓦在晨雾中浮动的光斑像极了七年来在卷宗上晕开的血滴。
他的右肩不自觉地抽痛 —— 那是宗人府火场里为护住玉牒残页被房梁砸中的旧伤。
袖中疏稿的粗麻封皮蹭着肋骨每一道褶皱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寻常的出巡是带着三百具匠人骸骨、四千道断指伤痕、七万两血泪税银的复仇。
大人车辙里有砖! 亲卫的声音惊起寒鸦。
谢渊下马时膝盖一软七年前在魏王府地窖感染的湿气总在阴晨噬咬他的旧疾。
半片砖坯嵌在车辙里指甲划出的 冤 字边缘带着毛茬他指尖抚过砖面仿佛触到了匠人在四更天偷偷刻字时被坯体磨破的指腹。
七年前的秋夜他正是凭着这样的砖片在地基下掘出层层叠叠的匠人骸骨其中最小的一具手腕上还戴着未完工的银镯。
商队首领跪地时袖口三道烫疤在晨雾中泛着青白。
谢渊认得这种烫伤 —— 漕帮兄弟被私军按在烙铁上时会拼命蜷起中指试图保住握船桨的三根手指。
王娘子... 上个月被烙铁逼问时咬断了舌头。
首领递过的布片还带着体温血字在晨露中晕开却让谢渊清晰看见七年前的运河:王七的妻子抱着襁褓襁褓里的孩子还在啃咬父亲的断指以为那是可以充饥的食物。
驿站梆子声里驿卒递来的饼带着灶膛的烟火气。
我爹说您袖口的窑灰能辟邪。
少年低头时后颈露出与老周头相同的烧疤 —— 那是砖窑塌方时父亲用身体护住他留下的印记。
谢渊喉头突然发紧三年前苏州砖窑的火光中老周头临终前将沾满窑灰的手按在他袖口:带着这个匠人远远看见就知道官司有盼头。
驿站墙上的獬豸图腾角尖滴着灶灰水他认出那是北疆匠人用断指血调的颜料三笔歪斜的线条分明是匠人用残手攥着炭块画就。
正午阳光劈开雾霭时谢渊望着剑柄穗子出神。
穗子拂过手背的触感让他想起萧栎昨夜在长亭的欲言又止 —— 这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王爷将风筝残线系在他剑上时指尖在发抖。
这线在御花园断过三次 萧栎的声音混着驼铃每次都是匠人用血续上的。
此刻残线扫过他掌心的茧子恍若无数双断指的手在推着他前行那些在砖窑、在运河、在北疆逝去的匠人正通过这根线将未竟的心愿织进他的官服。
滁州山道上孩子们的哭喊像极了七年前私矿里的回声。
他们举着的陶片刻着熟悉的暗记脚底板的血泡让谢渊想起被救出的童工小石头 —— 那个孩子临终前说矿主用断指当骰子赌钱他的断指是六点。
御史大人我哥的手指在矿洞墙上刻了您的名字! 小女孩的话让他眼眶发热蹲下身为孩子们系紧草鞋时发现他们补丁上的针脚与《漕运血账》里匠人妻子们的签名如出一辙。
淮河渡口的风带着咸涩老船工递来的船桨刻痕深深嵌进掌心。
这是第三十六根桨 老人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缝前三十五根都跟着沉河的兄弟去了。
桨柄上的数字触目惊心谢渊忽然想起查案时收到的匿名信每封末尾都画着断桨那是漕帮兄弟用断指血画的说要为沉河的亡魂撑船送御史大人过万重浪。
船舷上的獬豸角用鱼油绘成在暮色中泛着微光那是匠人从逆党粮仓偷来的灯油说这样御史的路就不会黑。
片尾 戌时的清江浦下着冷雨谢渊独坐船头听着账册上的血手印与船板相贴的声响。
老匠人递来的账册封皮上獬豸的眼睛是用头发绣的 —— 江南绣娘说头发系着匠人魂能护着御史走夜路。
他摸着封皮上的针脚想起泰昌帝血谏那日砖窑匠人用身体筑成肉墙让他从火场逃生。
那些匠人最后化作青烟却在他官服上留下永远洗不掉的炭痕如今看来竟与账册上的血手印成了最庄严的律法图腾。
大人织造局的匠人在舱底等您。
亲卫的声音混着夜雨谢渊看见十几个黑影在火把下跪下他们举起的账册上每页都有深浅不一的指印。
为首的老匠人举起残手四根断指的截面已结疤:小老儿留着大拇指就是为了按血印。
谢渊接过账册时发现每本第一页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 李三、王七、老周头... 这些本该刻在砖坯上的名字如今却浸在血里成了最沉重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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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玄桢记第180章 男儿欲画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来源 http://www.cbjly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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