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的夜色依然深浓远天的水天交接之处墨色却如经清水冲刷过一般开始缓缓地褪去了颜色并一分分地将之浸染开去。
葛衣素服、身削形萧的少年静静坐于高拔参天的梧桐之下冬季下的一夜久坐不可避免地被寒霜打湿了衣襟。
浑身湿漉的状态可并不让人感到多么舒适但少年却依然是保持着一副经年不改的淡漠古井波寒的深黑眼瞳中也不见明显的情绪波动。
整个人自远处看来就好似一座没有情感的雕塑冰冷坚硬不容轻触。
一只美丽的雏凰飞落梧桐枝上她微微偏着小脑袋澄黄的眸中带着一丝不解。
她不明白这个坐于树下的少年为何能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与主人那个一刻也闲不住的妹妹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虽说主人也是个静谧的性子近来也常常是一坐一整天可真要与他相比这个少年未免也显得太过怪异了吧…… 雏凰轻轻啼鸣了一声怎么也想不通只得略收敛起身子安安静静地爬在了梧桐枝上。
山巅一时再度陷入了寂静少年对着某处良久凝望似乎那里有着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可若是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片金色的落叶梧桐罢了。
深沉幽远的心思如渊薮般难测人也如深渊般保持着极度的宁静。
冷峻的面色和深幽的瞳孔缺少些常人所具有的生气活灵只是拥有着与圭臬规度一般无二的严苛礼执。
静坐了许久终于是微微低下了头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袖边的器物。
两支触手光滑的管竹。
一支是沁凉如冰的墨色长箫其上篆刻着繁复玄秘的云纹。
另一支则是成色翠碧的竹笛因取材尚新的缘故尽管制成近半年却犹有这等鲜嫩的颜色。
待再过些日子便能取冬竹制笛了以冬取之竹为材吹奏出的笛曲或许就能有那样的神韵了…… 少年轻抚着竹笛心中暗念着。
神思一时因为触及了某些不愿多想的事情而有些飘忽。
………… 再次睁开眼时额间的一阵隐隐刺痛让久陷沉睡的心神蓦然清醒了过来。
同时还能感到疼痛的存在也于侧面昭示着她还依旧活着。
该说是并未出乎意料看样子她再次于寂梧林中捡回了一条命。
这在外界口中本该是个有去无回的绝地对她来说却是个能让她屡次死里逃生的神眷之地。
现在想来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件让她颇为意外的事。
经受了一阵昨夜鬼音的余韵后脑中那最后一点昏涨终于彻底消散殆尽了。
双手支撑着缓缓站起发现才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她体内那早是枯竭已极的精气竟然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其它的伤势除了损耗过多外也根本就没有。
感受着自己重新有了精神的身体她一时心生感激地走出了休憩之地。
入眼所见的是一株冠如华盖的擎天梧桐那巨大的枝杈伸展所形成的树伞几乎将视线可触之地全部涵盖了进去。
眼前的土地似乎都被完完全全地庇佑于这株梧桐的阴蔽之下了。
这梧桐是寂梧山顶的那一颗?那我现在是在寂梧山巅? 少女姣好淑婉的面容不禁显出一抹讶异之色心中也忽而有了一丝意味不明。
脚下的步伐更进了几步视线开始向下游移最终一眼锁定了树底石台边的那一道寒萧身影。
那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却有着与她这个年纪截然不同的气质。
瘦削孤绝的身躯似亘古恒定的一抹剪影无尽的寂寞寒凉不经意地流泻着将他周围的一片空间都凝封成了一小片永冬冰封的雪境让人冷颤得无法靠近。
那是经年累月的独身处世所形成的气息现今已然一无所有、无处可去的她多少能够感到一些共鸣。
不自觉地趋近步子轻柔得像是风拂轻纱如梦般珍稀地不忍惊扰到那个孤独久坐的少年。
越近一步便越是能够感知到内心的颤动素来心绪冷定的她此刻却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纷纭。
于少年丈许之外站定清楚地看到少年盘膝而坐十指修长的手正微握着一支精巧的竹笛。
令一手则极缓地抚过竹笛的每一寸就像是在细心呵护着一件放于心尖上的绝世奇珍又如在触着一个不可企及的梦。
凝望着笛的深色眼瞳似乎有一丝恍然恍惚的神色便如一个诱人深入的漩涡教人久视神浸。
印象中一向是冰雕样没有表情的脸此刻竟也像是微微融化了一层般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分难以察觉的迷蒙。
少女望着少年有些愣神他这般状态似是在想着什么不可惊扰的事她一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在此刻大煞风景地打断了他的遐思。
所幸少女的犹豫还未待她思量通透便已是不需她再做决定了。
略低着头的少年似是忽然感知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人触碰着竹笛的手蓦然一僵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隐秘未觉的慌意。
当即便袖袍一挥将那竹笛迅速地收至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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