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的清冽气息萦绕在礼部衙门的值房内却压不住张之敬心头那簇骤然窜起、越烧越旺的火焰。
他端坐在坚硬的红木公案后指尖下压着那份刚从内阁送来的文书。
墨迹犹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钦点他张之敬为本次春闱主考官。
胸腔里那颗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面上他却依旧维持着数十年官场修炼来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谦逊应对着闻讯赶来道贺的同僚。
“张侍郎荣膺重任实至名归啊!” “此次春闱有张大人主持必是公平稳妥为国选得真才!” “恭喜张大人贺喜张大人…” 谀辞如潮水般涌来他微微颔首口称“惶恐”、“愧不敢当”、“皆赖陛下信重、阁老提携”应对得滴水不漏。
然而心底那本账早已飞速翻动起来。
礼部尚书之位空悬已久像一块悬在眼前、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引得多少双眼睛暗中觊觎。
他张之敬在侍郎这个位置上经营多年资历、人脉皆已足够缺的正是一个足够分量的契机一个能让他在陛下和魏柱国面前再进一步的大功。
而主持新朝首次科举无疑是最耀眼的那块踏脚石。
只要此番顺遂…礼部尚书甚至将来入阁也未必不能想一想。
脚步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心腹书吏周茂才像一抹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周茂才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精明与谄媚: “东翁有人送来了帖子说是晚间在醉仙楼设宴为您贺喜。
” 张之敬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几分不耐。
这等趋炎附势的应酬他见得多了。
主考之位刚落定多少双眼睛盯着此时更应谨言慎行避嫌还来不及岂能自落口实?在他看来这等宴饮能推则推。
周茂才似是看出他的不以为然急忙又补上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气音: “东翁是…郑家的帖子。
” “郑家?” 张之敬捻着胡须的手指骤然一顿。
这两个字像一枚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当然知道这个“郑家”指的是谁——不是那些寻常的官宦世家而是那个手握重兵、富可敌国、在新朝地位极为特殊的庞然大物。
郑芝龙曾经的海上枭雄如今归附新朝官拜江南总兵镇守东南海疆其势力盘根错节朝廷既要倚重其力安抚沿海、扫清残敌又暗自对其充满警惕。
而更让人忌惮的是其子郑成功年纪轻轻便已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大臣深得柱国魏渊的信重简在帝心圣眷正隆! 这郑家既是新朝的功臣也是一股令人不安的强大力量。
他张之敬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如何得罪得起?又岂敢得罪? 方才那些关于尚书之位、关于锦绣前程的盘算此刻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又迅速被一种更复杂、更灼热的情绪所取代——是警惕是权衡更有一丝…被这等权势人物青睐所带来的、隐秘的兴奋与虚荣。
他沉吟了片刻脸上那点不耐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周茂才缓缓道: “郑家…倒是给面子。
回了话说张某…准时赴约。
” 醉仙楼雅间 是夜醉仙楼最顶层的“揽月阁”雅间灯火通明熏香袅袅隔绝了楼下的所有喧嚣。
奢华已不足以形容此间景象。
地上铺着厚软的西域地毯踩上去寂然无声。
紫檀木的圆桌光可鉴人上面已琳琅满目摆开了官窑烧制的精美瓷碟虽是冷盘却雕琢得如同艺术品。
墙上是名家字画真迹无疑。
伺候的侍女皆身着轻绸容貌姣好行动间悄无声息礼仪周到得堪比宫掖。
郑家出面作陪的是一位四十余岁的清瘦师爷姓钱言谈举止极是斯文得体滴水不漏并未因背后的显赫势力而有丝毫倨傲。
但越是如此张之敬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
他知道正主并未露面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酒过三巡菜式如流水般呈上熊掌、猩唇、鲍参翅肚皆属寻常许多珍馐甚至连张之敬都叫不出名字。
酒是窖藏三十年的女儿红醇厚绵长。
钱师爷谈笑风生只说些风花雪月、京师趣闻绝口不提科考之事。
直到宴席过半他才仿佛不经意地举杯微笑道: “张大人此次主考春闱天下士子之幸也。
我家老太爷常言张大人乃朝廷肱骨学问人品皆是楷模日后必当大用啊。
” 张之敬心中凛然知道戏肉来了连忙举杯谦逊: “钱先生过誉郑总兵厚爱下官愧不敢当。
唯尽心王事不负圣恩而已。
” 钱师爷呵呵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声音更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落入张之敬耳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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